第1章 海棠不解忧
�然还有些微弱的烛光,门窗上映出她跪在蒲团上,随着烛火不时跳动的背影。杜秋心中发疼,她能想到母亲此刻的姿态。定是如平日里那般,脸微微向着观音相抬起,双手合十,面上满是虔诚,还有些许杜秋不甚了解的落寞。

  她站在门外,努力掩饰好面上深深的担忧才抬手准备叩门,此时却听到了母亲沙哑沉静的声音说道:“愿我菩萨保佑爱女今夜平安归来,信女莫怡愿以一己之身时刻奉于菩萨座下。”

  烛光依旧摇曳,门窗上母亲的影子在话音落后摊开双手,深深叩拜。

  待母亲三拜后,杜秋忙推门进去扶母亲起身。瘦弱的母亲像是一片枯叶,杜秋甚至不敢太过用力,她怕会捏痛母亲。

  她忽而想起方才梦中的青衣女子,母亲年轻之时,便是那样出挑冷艳的容貌。身段也是窈窕纤细,虽不至倾国倾城,却也是令人过目不忘的。

  母亲并不惊讶杜秋突然间的推门而入,女儿近期的噩梦连连她是知道的。此刻,母女俩相对搀扶而立,彼此的忧心与疼爱都已写在眼中。

  在有一个时辰,便是黎明时分了。母亲一双如柴般的枯手颤抖的解下自己平日里绑在手腕上的一串紫檀佛珠,每一颗珠子都刻着万字不到头。那是祖母留给母亲的佛珠,母亲一直都很是珍爱。

  杜秋忍的酸痛的双眼终是如洪水决堤了,任由母亲颤颤巍巍的将那串据说是高僧开光过的佛珠系在她的手腕上。许是灯光太过暗沉,母亲系了许久才系好。那珠子时间久了,倒是磨的光滑如玉,幽紫的色泽配着杜秋纤细白皙的手腕,甚是好看。

  母亲握着杜秋的手细细看了一会,终说道:“秋儿,这串佛珠定会佑你平安。你,不要害怕。”母亲说着,也起了哽咽之意。杜秋心中愈发难受,原以为母亲还在气自己,却不想她竟是一心为着自己。今晚的教坊夜宴,她作为花魁是定要带领众姐妹登台献艺的,或许还要陪着贵宾们同饮同乐也未可知。也难怪母亲近来的担忧,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做这种事?

  杜秋扶着母亲在床榻边坐下,伸手拭去了母亲眼角溢出的泪水,缓缓跪在了她膝下。

  “母亲,”杜秋摇摇头,紧紧握住母亲要扶她起身的双手, “母亲,就让秋儿跪着罢!秋儿实在愧对您的养育与教导。教坊虽是官家之门,却与青楼污浊之地并无分别,秋儿竟能糊涂至此!”连日来的委屈与忍耐,在此时发泄了个痛快。她将头埋在母亲腿上,任泪水肆意横流。

  “罢了罢了!既已如此,那便好好的去吧。母亲并非在意你的名誉受损,只是怕你走了我与你祖母的老路啊!”那些年月,母亲总不愿忆起。

  “母亲,秋儿定会洁身自好,绝不与官场之人有分毫沾染。母亲尽可放心。”杜秋年幼之时无意当中听到过母亲阁中姐妹背后议论过母亲的事,据说那个该被她称之为父亲的人,那个对母亲始乱终弃的男人,便是个朝廷官员。

  母亲病中精神很不好,想来今夜又是一夜无眠,与杜秋话说至此已是力不可支。缓缓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杜秋本想问问母亲七年前倚欢阁大火的事,见母亲已疲惫至此,便也不再开口。侍奉着母亲躺下睡了,就悄悄掩门退了出来。

  天依旧未亮,但已不再是方才那种浓稠的黑,而是微微的深蓝。杜秋站在廊下有些无措,她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

  贞元二十一年二月,唐德宗李括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