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给事中密访杀降事 大宅揆情动老天官
皇上给予的赏赐是各进秩一级,荫一子。除张居正坚决辞掉外,吕调阳与张四维都已上表谢恩实际领受。这次进秩,吕调阳由从一品晋升为正一品,张四维由正二品晋升为从一品,两人各有一个儿子获得恩荫。按朝廷规矩,正一品官员的恩荫,其子可授正六品的尚宝司卿,从一品和二品官员,其子则只能授予正八品的内阁中书舍人之职。除此之外,吏、兵、户、工四衙门的堂官获得的赏赐与内阁辅臣一模一样。四部之中,王国光早就是从一品,现晋秩一级变成了正一品,余下三位堂官都由正二品变成了从一品。万历皇帝登极六年,如此大规模的加官晋秩,这还是第一次,可谓是吉庆连来皆大欢喜。现在,如果将辽东大捷定为杀降冒功,则所有的加官晋秩都必须取消,这可是大明开国以来都没有发生过的惊天动地的丑闻。

  王国光顿觉心口堵得慌,他也忘了喝醋,强咽一口唾沫,问道:“叔大,你的意思是要将辽东大捷重新作出结论?”

  张居正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显得痛苦。

  王国光端起那把镶金的紫砂壶,送到嘴边又忽然放下,抬眼看了看张居正。张居正也正在看他,四目相对灼然如电。王国光苦笑一下,言道:

  “叔大,咱在想,高拱一个风烛残年之人,临死前,为何要同你谈辽东大捷的事。”

  “这个不难理解,”张居正答道,“高拱虽然去职离京,可是他人在江湖心存魏阙,没有一天不关注朝廷大事。”

  “这个咱不否认,”王国光终于想起来咕噜了一口老陈醋,抹了抹嘴言道,“但咱认为,高拱在此事上用了心计。”

  “用何心计?”张居正一愣。

  王国光问道:“你想想,因辽东大捷而加官晋秩的,都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不都是当事官员吗?”

  “当事官员不假,”王国光提高嗓门儿加重语气,提醒说,“更重要的,这些人都是你的政友!”

  “啊?”

  “你与高拱共事多年,他太了解你了。他知道你要廓清政治整饬吏治。你的眼里容不得沙子,碰到有悖于朝廷的事,你一定会追查到底。”

  “对呀,这难道有错吗?”

  “就因为没有错,才看出高拱的高明。”

  “汝观,你的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糊涂糊涂,这叫当局者迷,”王国光长叹一声,索性捅穿了说,“叔大,想你上任之初,接下一个百孔千疮的烂摊子,再加上满朝都是高拱的党羽,你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有人出来掣肘。从胡椒苏木折俸到京察,到后来的驿递改革子粒田征税等等,所有这些举措,虽然主意是你拿的,但将它们付诸实施的是谁呢?不都是在辽东大捷中得了一点儿好处的这些官员吗?”

  王国光说着说着竟霍地站起身,手拽着银腰带在朝房里急速地踱起步来。

  张居正从来没有见到王国光如此激动过,对这位风雨同舟生死与共的政友,他不愿有一丝半点儿的伤害。而且他内心也承认,王国光说的都是事实。为了这次谈话,他作了充分的考虑,但事到头来,他仍不免感到为难。他想替自己辩解,刚开口喊了一句:“汝观……”

  不容他往下说,王国光伸手拦住了他,气咻咻地说道:“正是这些得了一点儿好处的官员,六年来不避利害不计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