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之遥
/>   傅九渊手中串珠一顿。

  郑暄的话将他重新带回到那日场景:他从藏经阁中出来,正巧就撞见班媱、玄参、师诤言在不远处说笑打闹,天真且和睦,似是一副如生壁画。

  说实话,关于班媱,他能回想起许多生动的表情:娇憨自然的笑,做作假意的嗔,恶作剧得逞的窃喜……很多很多,多到能够充斥他的所有思绪。

  可杜家公审的那日,她上山来,努力压制着浓厚的怨气,就向他对质。每句都是询问,于他而言却是字字诛心。离开时,她说她旧梦该醒,他故意不去否认与安抚,却忘不了她眼中的失望。

  那是他第一次,从她眼中看到那样深切的失望。而令她这样失望的人,是他自己。

  如果,如果她真的与师诤言修成正果的话……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很快,那串佛珠在他手中恢复转动:“若是那样,也很好。”

  他的语气犹如清波,荡不起丝毫的情绪。

  “真的?”

  杀身成仁者总是需要些狠厉的决心,郑暄对他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可他也知道,傅九渊固然能说到做到,心中也还是许多遗憾。于是他挑挑眉,再度向他确认。

  “真的。”

  傅九渊坦然。师诤言虽说鲁莽顽劣,可终归是个率性少年,心善实诚,尤其爱护珍重之人。这样的人,虽然有些幼稚执拗,却是一定不会亏待班媱。他的小阿媱。

  郑暄轻笑一声,当即道:“怪不得说这入佛门者都是大彻大悟之人呢!我瞧你除了那心头旧怨化不开,别的都已经是悉数参透了。来日方长,你兴许还真能成一座当世活佛!”

  他心思玲珑,最是会油腔滑调戏弄人,傅九渊没想跟他计较。

  他承认,刚才那句“真的”的确不是全然的真心,可若是班媱真的交给师诤言护持,他应当能够放心下来。

  遗憾归遗憾,世间这样多的遗憾解不了,他这点小小的情怨思念又算得了什么呢?

  冷秋清凉,窗外的风呼呼吹着,吹开浓重的云雾,也吹开摇荡的哀思。

  郑暄拢起披风,准备离去。跨出房门之前,他犹豫再叁,还是决定把那拖延了许久的话传递给这个故作超凡的俗人。

  “先前我按照你所说的,带她去听了演奏。她点了首《夕阳箫鼓》,听得很开心,当下还吟咏一句《春江花月夜》,别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他扯扯嘴角,便转身离去,头也不回,留下一地的潇洒与冷冽。

  此时正是十六月圆夜,簌簌风声迎月华,傅九渊仔细回想那首诗中的名句,顿时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