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竟情愿站着,也不想与自己搭台。

  “想发达又怕死,你究竟做不做?”

  “不做。”

  “加多3000。”

  程真当即决定与那支残烟永别。

  “说到底,大家也算相识一场。你有难又有诚意,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今晚见。”

  “你个衰女,迟早贪钱误事!”

  “承你贵言。”

  程真拎起挎包,走到收银台。陈娇急忙从后厨出来,边走边拿围裙拭手。拣菜切葱,颠勺泼油,劳动妇女一双被生存磨蚀的糙手,让人恻隐。

  “阿真,今晚这么快走?”街坊街里,陈娇与程真早就熟稔,“赶着去开工?”

  “是呀。”

  程真掏出零钱。陈娇接过,又忍不住念叨,“我那个新抱(儿媳)有你这么勤快就好了,贪懒贪靓,失业一年了都不去找工作。上个月我去探望孙子,见她又买了双新鞋。我怀疑她是蜈蚣精转世,每个月都要买鞋。”

  程真笑了。

  她身边同事大多如此,今朝有酒今朝醉,少不扮俏,等老来骚吗?

  陈娇不过是心疼养家糊口的儿子。

  “你新抱就是贪你这间铺,熬到你们百年归老,更不用做啦!”旁桌的琼姐插嘴,“反正你女儿16岁就未婚先孕,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哪有脸回来跟自己亲哥抢祖业?换作是我,我也选你这种家婆,埋头苦干,给钱爽快!”

  熟客琼姐,是远近驰名的尖酸刻薄。一张利嘴开开合合,刮得人脸颊煞红煞白。陈娇打开门做生意,只能装聋作哑。

  有人替她出头,“问题人家儿子看不上你呢!”

  “坡脚斌,你不去打听一下?二十年前,福华街玉女波后就是琼姐我啊!”

  “波后?真的够大,你那个做地盘工人的老公会在广州番禺包二奶?”

  “你乱讲什么?!”

  “整条福华街都知道啦,每个月过深圳帮人砌楼,砌着砌着,连床也砌了!”

  话未讲完,筷子在彼此头上乱飞。围观群众捧碗弯腰,又伸长颈项,想看看这个回合到底鹿死谁手。

  “你再讲我打断你另一条腿!”

  “你老公是去传宗接代,谁让你二十年生不出一个仔?南番顺,富贵龙,旺丁旺财,你就住笼屋,北姑住新屋!”

  陈娇急忙过去扯开一男一女。

  街灯瓦数恒久不变,只因天色变幻,才会转换明暗。

  闹剧伴随尖叫,渐渐平息,铭记门前的人影清晰起来。满地长长短短的黑块,拼接,又撕开,拉长,又缩短。食客络绎,却步履匆匆,纸巾抹嘴,决不留恋。

  不过一餐寻常晚饭罢了。

  车流开始拥堵。

  程真没时间听八卦,不作道别,直接离开。

  △△△

  夜8点,半岛中心叁楼,尖东中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