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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衡?”她坐起来,笑着握住了他的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唤醒我?”

  虞绍衡已过来多时,可是他对她说:“刚过来,就把你扰醒了。”

  叶昔昭对上他闪着迫人锋芒的星眸,看着他因着消瘦线条愈发锐利的轮廓,微微笑着,投入到他怀里,“这段日子,你还好么?”

  “不错。”虞绍衡的手先是落在她脸颊,又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你呢?你和孩子还好么?”

  叶昔昭唇角弯起,语声甜美,“孩子很好,我也很好。”

  虞绍衡下巴摩挲着她的鬓角,“我一早就要率兵回京城……”之后,可能还要马不停蹄地赶奔西域或是南疆。

  叶昔昭打断了他的话:“是好事。你抽空去看看娘,还有你岳父岳母,告诉他们我很好,过得很舒心。嗯……等孩子出生,我坐完月子,也就能回去了。”

  舒心?

  从何而来?

  是独自面对身怀有孕夫君却在外征战的担忧,还是独自挣扎于苦难边缘时的无助凄凉,还是孩子出生后她甚至不能及时与他分享为人父母的那份欢喜?

  环在她腰际的手不自主地加重了一点力道,他扬了下颚,抵着她头顶乌黑的发丝。

  他在这关头,不负帝王,不负天下,独独负了她、欠了她。

  他在这片刻间的心境,忽然变回了当初那个十四岁的少年。

  那一年,征程中遭遇丧父之痛,他心碎,也陷入了茫然。

  他不知道是该返京丁忧,还是遵循父亲遗言继续留在沙场拼杀出一条能够光耀门楣的路。

  要尽孝就不能尽忠,要尽忠就不能尽孝。而且,尽孝的前提,是使得侯府的荣华在父亲那一代终结,他便是袭侯爵,也不过是空拿一份俸禄,再不可光耀门楣。

  后来,是因着圣命,是意识到整个家族的繁盛没落,才让他不得不直面现实,送父亲灵柩返京入土之后,又投奔沙场。

  而在今时今日,他真的真的很想放弃一切,只想做她叶昔昭的夫君,一个尽责的夫君。

  可是不行。

  这就等于放弃了他的前程,等于要让她与孩子都不能得到安享荣华之日,甚至于会就此成为朝廷弃子,一生再也抬不起头来。

  他的女人,可以苦一时,却不能苦一世。

  只是,这般柔弱的女孩,如何独自面对那么多的孤单无助?她最需要的其实只有他,他早已看出、明白。即便是她如今变得坚韧,这一场磨折终究会成为他与她一生都难以弥补的缺憾……

  他闭了闭眼,这时才惊觉,一滴泪落下,滑过脸庞。

  泪水堕入她发间之际,他抬起手,不着痕迹地拭去。

  “你怎么了?”他长久的沉默,让叶昔昭不安起来,抬头相看。

  他却在同时蒙住她双眼,吻住了她。

  不能让她看到他的伤悲他的脆弱。

  这样只能让她日后更担心。

  良久,他双唇滑至她耳畔,语声平静如常:“你好好活着,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