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报偿
  俟得凉国公离开,与她同来的乳母上前,低下身要接过阿恕去。她忽然拂开乳母的手,把孩子护在身边。

  “不哭、不哭呀!”她的小男孩忽然开口,一双小手胡乱地替她揩面。她的阿恕学语至今,只不过会说几个含糊的词句,“不哭”二字大约是自乳母的安抚中学来的。

  她的温柔的小男孩,曾在那般残虐的囚牢中陪伴她,降世时也未曾太苛苦她。她的心酸涩得疼。是她将这纯稚的小生命带到了世上,她不可以抛舍他。

  “我们回家去。”她抱起阿恕,侍女与乳母跟在她身后。将及出门前,她遇见了寡居的嫂嫂崔氏。崔氏如今是孀居之人,并不着意妆扮,却也没有一丝憔悴颓丧的神色。如今公府上下已是崔氏主持,即使在丈夫去世后她也未曾懈怠。她的嫂嫂原是这样天生的闺秀,并不因时乖命蹇而有丝毫抱怨。

  门前已经备好了车马。李瑽回身道:“嫂嫂务必保重。一门上下,如今交托给嫂嫂看顾了。”

  崔氏见她抱儿独行,知晓李瑽与凉国公必定所言不偕。心怀千言万语,难于开口,最终还是道:“小姑此去,亦善自珍重。”

  西京的风物一如往常,并不因朝中变动而略有萧条。她原是避了旁人耳目一早出行的,如今归来已是巳正时分,坊内店肆纷纷支出了幌子来,各自招揽主顾。另有担卖浆水茶食的,也是沿了坊巷一路叫卖了去。

  阿恕似是感受到外面的热闹,不时咿呀着无人能懂的言语。车马转入王府附近,人声渐渐萧条下来。不知为何,她忽觉有些异样,吩咐调转车马回公府去。

  尚未来得及调动,她的车驾已被拦住了。

  有男子在车外低声道:“有事请夫人一叙。”

  她撩起车帘,微露面容,车外之人却立即低下头去。她只瞥得半眼,一颗心已凉透了——那是宫中禁卫的装束。

  那名禁卫引过她的车马去,到得王府门前,他挑起车帘。她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一旁的殊儿。“不要作声。”她下车时,脚步一时不稳,那名禁卫本能地搀扶了她一把。

  “多谢。”她轻声道。那名禁卫闻言,忽后退两步摇了摇头,面上是不安和哀戚。他显然知晓她是谁。他同情她。职责之外,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人。

  她血液滚烫,周身却是僵冷的。她早该将阿恕托付给父亲的。

  “卿卿。”

  一时间她所有的噩梦均苏醒。那个人是她的噩梦,是地狱中的恶鬼在世间的化生。他只是默默盯着她。她连牙关都在发抖。

  “陛下忽访臣子下处,所为何事?”

  “嘉祐。”那个男人盯着她,忽然唤出了她大哥的表字。他的异常已经无法掩饰。他不是身病,而是心病。久居樊笼,人终于成了野兽。“我想起他来,然后就想到你。”

  “陛下逼死了我哥哥。”她在齿间咬出这几字。愤怒到了极点,她竟然觉得荒唐好笑。

  元嵩闻言沉默许久,颔首道:“可惜。”

  “六殿下现在何处?”她忽然开口问他。

  “白狐儿奉诏监国,自是无碍。”他回答,却仍是盯着她的面容。

  他抬起她的下颌,见到她愤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