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大犹幻尘
��把一切和盘托出。她并不是因为厌恶他才不愿生下他的孩子。她越是在乎,便越是犹疑。她怕血肉的羁绊,怕无从寄托的依恋。种种纷乱念头如蔓草一般,塞得她心头发酸。

  “六哥——”

  “不要说话。”他并不给她剖白的机会。

  她的念头冷下来,他大约并不在乎她的思虑。然而他低声说:“若言语有用,你我还有甚烦恼。”人心是不会说话的,相守易,相知却难。而他是她最亲近的人了。她好像有些负疚似的,较平日格外温顺些,只是倚在他怀里,两人一时默默无语。她同他一起,常常是这样的默然无语,仿佛两只不会言语的动物依偎着对方的皮毛。

  “瑽儿,今日陪我去看一看花。”

  “这时节,却是赏什么花?”近时最盛的无非是水木芙蓉,然而她知道他素来对此不甚热衷。

  “不拘看什么花,你陪我出去走走。”他垂首看她,她却正自他怀里仰着头望着他。他端详着她,霎那间却有些失神。她本是极为端正艳丽的长相,却偏偏天生有股天真落寞的神态。倒像是上天造物时不欲过于浓烈,刻意减薄了一二分色彩似的。即使两人这等亲密之下,她那样的眼神也令人时时有些咫尺天涯的无常感。

  她却禁不得他那般看,早转过头去。他拥着她,忽然叹了口气:“你纵是冰做的,也该焐化了。”

  她知是他恼她不肯倾心相待,可他又何必自她身上求这心意?她同他与寻常夫妇的平安喜乐无缘,他们两人是同在西京这牢笼里如履薄冰的囚徒。她半是玩笑半是安慰地踮起脚来圈住他的颈项,小鸟啄食似的亲了他一下,“我哪里是冰做的。”

  他笑一笑,将二人将说未说的话都掩过,却又闲闲提起宫里的小皇子近来生病的事,她听得心头凛然。她忽然想起赵王病重时托付她的话,要她为了元澈的平安劝说他早些离开京城。然而今上多疑,废帝的几位皇子未有一位在成年之后得以之藩,皆如软禁一般留在皇城。她同他从来不言明,然而二人皆知道,她大姊姊的孩子几乎如她二人的催命符一般。有她父亲在,他同她尚平安无虞,然而她总想,一旦她父亲千古,她的昭仪姊姊为了那个孩子是何等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倒不如病死的好,她何时有了这样心思,她自己直吓了一跳。

  “六哥盼他生还是盼他死?”

  他听得她说出这样大逆的话来,却不惊讶,低声道:“那由不得你我。”原来他的小猫儿也一样存着这些波折的心思。难怪,她虽纯真却并不蠢笨,浸在西京这些年,大约也什么都懂得了。未满周岁的齐王如立储,他不是孤老囹圄就是身首异处,然而如果那稚子有些许闪失,以他叔父的个性,亦必不容许长兄的儿子独活。

  他同她虽无山盟海誓,却是同生共死的。

  她想起了自己那襁褓中的稚儿,她血肉养成的孩子。她伏在他膝上,闷声道:“父亲不会看着我死的。我去求他,让我们回北边去。”

  他低头拨弄她的头发,她家常不戴冠子簪饰,散露着四鬓。那样鸦羽一般浓密乌黑的发,绕手却柔软如幼兽的皮毛。“你不会有事的。”他心头哂笑,怪道京中常说他非天家儿,而是李家婿,他原有这样权倾朝野的岳家,足可以保得他一时太平。他的岳父既能送了她的情郎北归,此时让他二人及自己的外孙避开西京的锋芒大约亦可行。“你可还要随我出门?”他催促她理妆。

  她坐在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