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十)


  “苏同志,每次洗漱就你最慢,热水能不能省着用?你都用了,叫别人怎么用?”肖文丽把瓷盆摔在水池叮当响,发泄着不满。

  “就是,不只晚上慢,早上也慢,来这里改造,与我们同吃同住,还想怎样?”

  “听说,她从前不只是舞女,还做过什么军官的情妇!”

  “不要脸!”

  “呸!”

  “国家大度,没有判她死罪。”

  “小点声吧,她受了资本主义的腐蚀,我们应该帮助她才是。”

  盥洗室的各种声响逐渐小了,来往的人也少了,最后又是只剩下苏逸梵自己。

  腐蚀…她们讲的没错,她从前的思想是被腐蚀的,不劳而获的。

  所以,要被改造。

  她从腰带里拿出半截木梳,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平整光滑。

  再长几寸,就够烫几年前流行的推纹了。

  她倒掉盆里已经变凉的水,把那半截木梳塞回了腰间。

  苏逸梵晚上,做了梦。

  她梦见了高桥的手搂在她的背上,握着她的手。

  她趴在他的肩头,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曳着脚步,他腰间的皮革枪套不时戳到她的肚子。

  “高桥君…”她抬头想再看他一眼,努力瞪大了眼睛,却看不见他的脸。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浑身被冷汗浸湿透了。

  早上的盥洗室,同样叮叮当当。

  “高桥是谁?”苏逸梵在拿热毛巾敷脸的时候,田妮在她旁边突然问起,那声音像是从梦里传来。

  她没有理会,好多年过去,高桥的样子,在渐渐模糊,最后会变成一个符号,一个标记她人生的符号。

  “你不说我就告诉其他人。”

  “别,你别说。”苏逸梵脸上的毛巾掉到盆里,“我教你跳舞。”

  “成交。”田妮向她眨巴眼睛。

  播种的季节过去,挖渠引水的时节来到。

  料峭的春风渐暖,远处的白桦林中的积雪融化,池沼的芦苇荡里偶见了野鸭子。

  苏逸梵把左手搭在天妮的肩膀上,右手握住她的手,向前迈出一步。

  “哎呀,”田妮低头看自己的黑布鞋,“你踩了我脚。”

  “抬头挺胸!”苏逸梵教她,“我向前,你要退。”

  田妮吐吐舌头,“知道了。”

  “这次,你向前。”

  “很好,别低头,步子错了也别低头。”

  “真好玩,这个舞真好玩。”田妮虽是个粗旷的女孩,心底也是女人。

  “我的步子对不对?”

  “你现在跳的是女步,我跳的是男步。”苏逸梵放在她肩膀的手用力,脚步旋转,田妮整个人腰向后弯在田野中画了半个圈,心紧张得砰砰跳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