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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初中时,妈妈在午睡,她爸从饭局上一身酒气地冲回,他踩楼梯时的脚步又沉又狠,陈束真停下写午休作业,怕得胃里揪成一团。

  听到隔壁主卧传来妈妈的呼声,她冲去护住,被爸爸蛮力推到一旁。又是几下重捶,床震得几响,爸爸愤然离开后,妈妈歪脸侧身向床里面。

  门啪地甩上,气流带来的冷意袭卷了五脏六腑,陈束真倒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脑海里全是妈妈转过去背对她之前一闪而过的眼睛青肿鼻下鲜血淋漓的脸,全都是。她真的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的家庭是这个样子,只有自己的父母是这个样子?!她真的已经是恨都恨不起来,可是又真的好恨好难过。

  有的人会选择放荡形骸以酒精烟草麻痹自己的痛感,而陈束真只会把自己紧锁在小房间里,捂起耳朵装作听不到外边发生的一切。她爱妈妈,却无力改变这种痛苦的处境,这种活着毫无安全感,是多么的让人渴望死亡式的解脱。连续好几年幽暗密闭的夜晚里,只有一台电视机嘈嘈杂杂,有光有色的与她为伴,每当她望向屏幕中活色生香的冯恒毅,就像拥有了冰天雪地里熊熊燃烧的一团火,只有最孤独的孩子才能做到像她那样刻骨地积攒起全部热量,涂抹岁月的温度。

  她看着他接受采访,谈到对主演电影中人物的理解,一双湛黑的眼正视镜头,仿佛在与她对话:“成长是修复,是抛弃,是丢掉过去,慨然前行。”

  她的泪流了满面。

  那是任何后来的人都无法给予的慰籍,任何陪伴都无法替代的陪伴。

  斗转星移,十一年,依然如此。

  爱他,是她做过最好的事。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苍白浅薄的我爱你,历经十一年才终于高山拔起砰然爆发,她怕他不以为意甚至只当她一时兴起,却又酸涩难堪无法用更多言语解释,于是只能贴着他的背脊哽咽。

  他却懂她每个细枝末节,转身回望她,黑漆漆的瞳仁深处流离着动人的异彩。

  他将她整个严丝合缝不留空隙地抱住,整个,整个她。

  世有白头如新,亦有倾盖如故。与他之间,她是求仁得仁。

  陈束真咬着唇齿,死命忍了半天,依然没忍住,从啜泣呜咽崩溃成嚎啕大哭。

  冯恒毅抚着,任由她崩溃得像个孩子。他将她抱回楼上,在温热涌动的水中与她紧紧相拥。

  甚至是他后来在床上喂她喝药,她都一颗心又酸又麻,觉得这梦真好,她愿意做一辈子,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就在她一眨不眨望着他时,手机突然响了。

  冯恒毅从枕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就变换了一种微妙的神情。

  “怎么了?”陈束真哑哑地问。

  冯恒毅一语不发,将手机递给了她,陈束真不明就里地接过,看见屏幕上闪烁着三个大字——唐闻笙。

  ……不对,这手机不是她的啊,她的苹果没这么大屏……

  然而等到唐闻笙懒懒的闲散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陈束真心头突而掠过一丝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你在哪呢,我等一个小时了,说好一起跨年的呢?”

  夏天跨什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