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骨(一)
  林清河教书的第十一个年头,他已被时光打磨成一个世故男子。

  会处事,会生活,会处理好人事关系,亦会敷衍了事。

  娶了妻,温婉如水,持家稳重,却不是他尖上的人。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些词语,是尊重,是谦让,却不是爱。

  上床下床,做饭做爱,林清河觉得生活如同死水般。

  琥珀便在这情感落空的沙隙中出现。

  诚然,俞琥珀是带着入侵的姿势喧嚣而来的。

  她的年轻,清媚,甚至于任姓,皆织成一纵网,将清河罩了下,无处逃。

  她热切的脸,如夜雨似的,搅扰着他的梦魂。

  她爱他,皆因他生的面孔似她素未谋面的父亲。

  她自小与母亲长大,从不知父爱是何物。

  母亲从不提起父亲,也不叫她提。

  每次她一问,母亲就拿过板尺来,朝她手心重重打去。

  有时母亲也打自己,似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早已从生命中将这个男人剥离。

  但琥珀曾偷偷翻出父母的老旧照片。

  泛黄相纸上,琥珀见有陽光婆娑于他们脸旁。

  母亲扎黑亮麻花辫,父亲唇角紧抿,眼神凛犀,琥珀猜他身上有淡淡薄荷香。

  林清河在一所大学任教,所授课科目是认知心理学。

  是选修课,大多是逃课过多或面临肄业的学生来听课,为凑够学分。

  教室里零零散散坐二十几人,多半拿着手机自娱自乐,或埋头在桌上睡觉。

  只有教室最前方,一个瘦弱身影,每次都坐在第一排,打开笔记,认真记录。

  他知道她,俞琥珀,曾在学生名单中一行行找寻到这个名字。

  “作为人类行为基础的心理机制,其核心是输入与输出之间生的内部心理过程。”

  林清河讲述授课内容,眼睛却看住琥珀。

  “人们不能直接观察内部心理过程,只能通过观察或输入和输出的东西来加以推测。”

  她很瘦,微微弓着背,穿旧t恤和牛仔裤。

  “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则把人的记忆碧喻成鸟舍,而回忆就像从鸟舍中捕捉出这只鸟进行检查一样。”

  长一张清水脸,偏一双桃花眼,右眼下有褐色泪痣,无端多了些妩媚。

  “行为主义者认为内省法过于主观,不够科学,意识太模糊以至于不能恰当的进行研究。”

  林清河这样打量俞琥珀,反被她盯住,感觉灵魂似乎自头顶飞出。

  他就在俞琥珀这样的目光中,被她牢牢锁住,血骨中生出暗涌来。

  他穿白色棉质衬衣,第二颗纽扣松开,露出凛冽锁骨。

  清河亦是带了浩大的排场,铺天盖地,哽生生侵袭了琥珀的城。

  说不清是谁先勾引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