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
一口一个“石湖居士”,说着说着竟把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拣那风趣的一首首诵起来,一派的书生气,把那两人逗得直乐。李雪庸见两个人爱听,又讲了一通格律,什么平平仄仄,对仗押韵,失对失粘,什么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直说到“拗救”一节,见那两个满脸的困惑,才打住话头,要他二人看诗,说昨晚心绪不佳,出去散步,一时有所感触,凑了几句,便摸索着找出诗稿。两人接过一看,见用的是文征明的小楷,阮大可先夸字写得好。再去看那诗,见写的是:“怕有闲愁伴早眠,长街短巷且流连。夕阳隐隐青天霭,暮色苍苍绿树烟。肩上行囊休问阮,城关岁月不知年。春风管自留痕迹,心事来从两鬓边。”阮大可读罢,抬头笑道:“难道阮囊羞涩也能困扰你这么豁达的人吗?”李雪庸脸上现出一丝羞愧,看看阮大可,欲言又止,最后只好摇摇头苦笑一声。机敏的阮大可猜到李雪庸是想起了那五万元中介费的事,就朗声笑道:“人生如梦,等到梦醒时分再看,酒色财气一切都不过是过眼烟云,何必介怀呢。”王绝户也看出了李雪庸的心事,从旁劝道:“你也过知天命之年了,世俗之事能放则放,能淡则淡吧。”阮大可说:“王老兄言之有理。”李雪庸说:“我尽力而为。”那神情就豁朗许多。阮大可若有所思地说:“要说这钱财二字,这些年的改革开放,我算是个受益者,要是放在过去,我这乾坤混沌汤,轻则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给割了,重则就会像王老兄当年那样,给编进材料里供人批判,闹不好也要站在大卡车上满世界游街。”王绝户顺着阮大可的话头不无自嘲地说:“我也算是趟了一回改革开放的浑水,钱是挣了一些,可到头来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值吗?”李雪庸脸色有些凝重地说:“权衡利弊,我还是站在岸边,当个观潮派吧。”

  阮大可见三人说得沉闷,一心想找个轻松的话题,他见书桌上摊着一本颜鲁公《勤礼碑》,就撺掇李雪庸写几个大字。王绝户也说写大字能泄人郁闷。李雪庸听说写大字,不禁来了兴致,走到桌前捉笔蘸墨,略想一想,便拉开架势,信笔写下“回也不改其乐”六个大字,看那韵味竟有几分率性,几分顽劣。写完了,李雪庸摇头晃脑地念一遍,然后如释重负地说:“我当不了擅长理财的冉有,就做一个箪食瓢饮的颜回吧。”阮大可爱这幅字的散淡任性,也喜欢那句话,说走时想着带上,回去要将它挂在自己的卧室里。

  阮大可还觉郁闷,加之又是个闲不住的人,就提议去镇外小河边走走。王绝户整天囚在红梅饭店,没人占卜时便独自枯坐,蹲小号一般难受,也是久蛰思动,就极赞同阮大可的提议,他起身拿过那根梨木拐杖,催促李雪庸快走。

  三人说说讲讲,来到镇外小河边。抬眼一望,清浅的河水白亮亮的,曲曲弯弯地绕着人家屋舍流淌,岸畔的麦田里刚收拾干净,白的河水黑的土地,衬得格外分明。三人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李雪庸心有所动,忍不住说:“这黑是黑,白是白,最简单不过的二色,却藏着无限气韵,无论是诗是画都绝难描出。”王绝户频频点头,说:“黑白乃一y一阳,诸色之中至大至玄者,二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混混沌沌,自然难描。人之为人,又何尝不像这y阳二色?”阮大可见他二人说得玄虚有趣,也凑上来附和着:“老哥这混沌之说的确是高论,我也时时觉得这人生在世正如一副药,平和之味固然少不得,那毒药和畏反之药也须有的,若不然,就凑不成君臣佐使了。”李雪庸听他拿药作比,感觉新鲜,也来了兴致:“人生在世也如诗呀。诗要有工笔细描,可也要讲究空白,繁笔时密不透风,简笔处疏可走马,意境才能空阔,同样道理,做人若是一味的老八板就没趣了。”阮大可哈哈大笑,打趣道:“老弟莫不是夫子自道吧?”眼见得话题快触到了郝玉兰,王绝户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