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
,连教务也不查了。慢慢儿的,那老油条见了面常冲他喊:“校长,你那前胸还有毛没毛啊?”时间久了,李雪庸也就无所谓了,听罢笑一笑,仍旧例行公事地查他的教务,讲他的周大苟,写他那半文不白的闲情诗和枯涩的大字。

  关于他和郝玉兰的故事越传越奇,最新的一个版本已然是粗俗不堪。

  对教师们的种种议论和各种意味复杂的目光,虽说李雪庸泰然处之,但他也不就是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那种,他有他自己的人生哲学。他曾对婉劝他的王绝户慨然长叹:“人生似梦,逝者如斯。我李雪庸除了吟风弄月,发发思古之幽情,还有何物可堪挂怀?古人也说,大抵浮生若梦,且从此处销魂。人生,不过如此呀。”王绝户听罢也只好陪着空叹一声。还是阮大可猜得准些。有一回他悄悄问李雪庸:“你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弄那郝玉兰,不会是平白无故吧?依我看祸端十有八九是我那乾坤混沌汤。”李雪庸无言一笑。阮大可不禁仰天长叹:“这汤——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王老兄确有先见之明啊。”李雪庸摇摇头,文绉绉地说了一句:“寡人有疾,关卿何事?”阮大可为遮掩老友颜面,笑着说:“其实,彼此彼此,寡人也有疾,而且病得还不轻。”李雪庸一时不解:“你这是从何说起?”阮大可把脸凑近李雪庸:“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想给我留个面子?”李雪庸知道阮大可说的不是沈秋草,便疑疑惑惑地问:“你是指——潘凤梅?”阮大可笑了:“不是那娘们儿还能是谁?”李雪庸说:“可你我不一样,我这行当——实在风流不起呀。”阮大可试探着问:“那你现在——”李雪庸满脸的无奈,将双手一摊:“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了。”

  郝玉兰经常显得没心没肺似的。人家那指指戳戳和异样的眼神,似乎统与她不相干。整天敲完钟,就对着一面小镜子描眉呀,抹嘴唇呀,再不然就是拿个指甲刀挨着个儿地修磨手指甲,修完了,朝上面涂各种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换着样儿涂,花花绿绿的。涂好了伸出手给李雪庸看。她是听人说阮红旗爱涂指甲,又涂得好看,只是阮红旗无冬历夏一副手套不离手,因此她从未见识过,就想学样,却也画得好看,不知是因为人又白又胖衬得好还是真画得好。总之是人到中年,心广体胖,身子和脸面丰满圆润,教彩甲一衬,也算风韵犹存。

  近来却不行了,大概是提前遭遇到更年期,细看那脸面有些松弛,脖颈尤其发懈,精神也差,有点落花流水的意思。李雪庸就教她在家歇两日,说工资奖金照发。

  眼前没了郝玉兰,李雪庸的办公室里便空落落的,显得格外清寂无聊,心里不觉一阵阵发躁。李雪庸尽力平息着。处理完日常校务,就拎过提斗,饱蘸了黑墨,在报纸上写大字,他那大字的韵味可说是与年俱增,字体更大,笔画更粗放,布局更显随心所欲,运用枯笔处也更为艰涩险峻,一派嶙峋气象。写完几张,回头自赏一番,觉意兴已尽,便挂了提斗。又赶紧坐下研磨他那首写云峰山极顶的旧体诗,妄想借此填补大脑的空虚,免得教“郝玉兰”三个字趁虚而入。他其实也早想写写云峰山最高峰,那个秃鹫般的山峰不是寻常物景,乃山川之秀,造化之灵,那副傲岸的神态,如一位修炼千年的得道高僧,漠视星移斗转,笑傲过眼烟云。它是云峰山之魂,它又是小城寻常日子的一部分;每天,经意不经意的,人们都要看它几眼。这么一座奇峰,焉能久不入诗?李雪庸不是没写过它,只是写过之后,再凝神仰望,便觉那一纸文字索然无味了。几张大字写过,心绪渐平,透过窗户,遥遥可见那隐在云雾里的孤峰,虽不真切,空荡处却更增人遐思,此刻李雪庸恍惚着好似携了壶盏,穿透云雾登上了云峰山绝顶,要与那只寂寞的老秃鹫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