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
很容易产生幻觉。他知道她很轻很轻,像羽毛、尘埃或者唇语,悄无声息地到来,坐在那儿,和煦的阳光搭在她的身上,她就睡着了。牧师讲着讲着,恍惚觉得女孩就在那里睡着。上午时分的阳光很好,教堂中人又很少,他似乎听见了她轻微的鼾声。

  他面对的只是一座萧索的教堂,以及荒凉的暮年。

  沿着螺旋状的楼梯一直向下走去,这沉堕的王国却并不是地狱。一直走,直到风声塞满耳朵,灰尘蒙上眼睛,荆棘缠住双脚,记忆的主人才幽幽地现身。

  红裳因为生得太美,没有被荷兰人杀死。他们杀死了她的父母、姐姐和弟弟,烧了他们的房子。

  她站在河边目睹全家人的死。荷兰人用绳子将父亲、母亲、姐姐和弟弟的头发绑在一起。绳子一圈圈在他们头顶缠上,中间隐约露着姐姐的一截红头绳,和她一样的红头绳。还有好多人,他们也被这样分成一组一组。荷兰人架着他们,像发s炮弹一般丢进水里。她看见全家人的头顶在水上窜了一下,迅速地沉下去,此间仿佛还伴着弟弟的一声尖叫。她直直地望着那片水,想等那根红头绳再冒出来。但是没有。她哭起来,悄悄摘下自己头上的红头绳,扔进了水里。

  一个荷兰人将她推进旁边的草丛里对她施暴。他将她藏到森林深处,绑在一棵桫椤树上。他日日都来,给她一点食物,在她的身上折腾一番。

  她后来被杀死,是因为那个荷兰人要回国了。他在码头边的树林里最后一次施暴,然后用绳子勒死了她——那时屠杀已经结束,他再也不想动刀子。她被吊在桫椤树上,下t滴滴答答流出的血,引来几只豹子。它们围在树下,舔净地上的血,又意犹未尽地向树上望去。

  第四部分 第48节:纸鸢记(下阙)(1)

  第48节:纸鸢记(下阙)(1)

  纸鸢记

  下阙

  1

  他再度见到她,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

  四月,潋滟岛迎来了它的旱季,这是让人昏昏欲睡的时节。牧师已经不再为了礼拜而精心收拾一番。他甚至有意怠慢自己,参差的胡茬,皱巴巴的衬衫,灰蒙蒙的眼镜片——这便是淙淙再看到他时他的样子。

  牧师来不及为了他的邋遢而感到惭愧,他很快发现,女孩的精神状况很不好,她照旧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将双脚拿上来,抱膝,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她虽紧闭着眼睛,但很容易看出,她没有睡着,而是被某种激烈的情感控制着,心绪难宁。他讲经的时候一直看着她,她没有睁开过眼睛,将身体装在一件格外宽大的黑色斗篷裙里,一动不动。他还发现,她没有穿鞋子,一双赤脚上面沾满了泥沙,也许还有伤口——他猜测着。

  祈祷完毕后,仪式结束了。他悄悄走向她。她没有动。他看到有几滴眼泪慢慢从她的眼角溢出来。他果然看到,她的双脚布满伤口,横七竖八的血痕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他怀疑女孩也知道这一点,有意将这种惨状推向极致。是的,他看得出,她是迷恋于自我折磨、自我虐待的人。

  牧师将目光从那双惨不忍睹的伤脚上移开,将一只手轻轻放在女孩的肩膀上。女孩缓缓睁开眼睛。

  “你一定很累,所以没有像从前那样大声唱赞美诗。”牧师在前一排的座位上坐下来,回过身来,与她面对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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