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也难怪他老来糊涂,光凭吴九那难看的脸色,吴议也知道眼下这具身体的样子看上去有多病弱,吴家的人个个都瞪着眼睛嗑着瓜子,拿体己的几个小钱赌着他什么时候去死。

  吴议不仅没有如期而死,还死乞白赖地吃着吴家的米住着吴家的院,隔三差五就冒出点活气骚扰吴府,久而久之,就连吴家仆人的小儿都知道别院里住着个阴魂不散的野鬼,时常被老婆子们威胁不听话就丢进去。

  吴议出神地盯着面前的稀粥,清汤寡水刚好能映出一张歪七扭八的人脸,双颧像两块异石似地突起,下巴尖得能戳瞎别人眼睛,这幅皮肉薄得就像一张纸,堪堪裹着伶仃一身骨头。

  很难想象人能瘦到这样病态。

  这人病了多久?病得多深?他左手搭在右手腕上,几乎摸不到这具身体的脉搏,而他在这里坐了一会,已经感到全身上下两百多块骨头都在疲惫地颤抖着。

  胸前传来一阵隐匿的灼痛,像一团火迅速地弥漫到全身,吴议有些软弱地撑在桌面上,眼神却清醒异常。

  或许这具身体根本就是不是病入膏肓,而是已经死了。

  这种病态的活法,和死也没有两样,也许原主就是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才撒手人寰。

  到底是什么让他病成这样?

  吴议感觉自己指腹下遽然跳动了一下,像一颗小石子在水波中沉浮片刻,有气无力地顶着淡青色的血管。

  这是黄豆脉。

  吴议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在现代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对这样的结果扼腕叹息,但他还真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自己遭遇了这个可怕的疾病。

  白血病。

  在心底默念出三个字后,吴议甚至觉得松了口气,就算在科学昌明的现代社会,这种恶疾的治愈也跟中票的几率差不多,在这个一眼可以看出封建落后的年代,他差不多也可以拾拾准备再死一次了。

  不是我不救你,是你无药可救,兄弟。

  吴议刚做好心理建设,准备跟这个陌生的时代说再见,便听见门口一阵笃笃的敲门声。

  接着是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孩声音。

  “地公老爷,我给您上贡来了!”小孩似乎把什么东西搁在了门口,接着便是清脆响的“砰”的一声,吴议感同身受地脑门一紧,门外的小东西却连气都没大喘一口,一连串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

  “地公老爷,你说我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呢?”小孩怯生生地跟门内的“地公”说话,鼻子一抽,带着点软糯的哭腔,“你都吃了我那么多胡饼了,为什么我娘还不好……”

  吴议不禁觉得又心酸又好笑。

  门外的小孩明显是曲解了坊间老太婆的意思,误以为这里真住着什么了不起的英灵神仙,甚至还专门带了贡品过来。

  他嘴里的胡饼,大概早就被原来天天吃剩饭的吴议给私吞了。

  “我爹说,娘看病花了很多钱,我们以后不能天天吃胡饼了,你要是再不救救我娘,以后我就不能给你带胡饼了。”~

  小孩越哭诉越委屈,甚至连房门开了都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