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他站起来,绕过阻挡视线的围墙,隔了一百多米的距离眯起眼看,烧穿那栋四层小楼的大火仍然没灭,冒出滚滚浓烟,被照成灰红色,又散在乌黑的空中。

  印象清晰的最后一帧是俱乐部负责人变形的脸,邓莫迟缓缓回忆起来,杀过人后,自己产生了一种即将晕倒的预感,于是走到这里休息,结果还真晕了过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如今醒来发现衬衫前襟上都是血污,被雨冲得扩散成好大一片,人中和下巴上也沾了血痂,一扒就墙皮似的剥落,好像他刚才流了很多鼻血,或许还吐血了。

  但他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杀人。

  也想不起当时大火蔓延,自己为什么要坚持向上走。好像是抱着一件沉甸甸的东西,满心也都是一种沉甸甸的,叫做仇恨的情绪。

  更为奇怪的是,他的脑海里突然多了许多久远的事物,例如一个女人的脸,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你的母亲。他想起母亲给自己打的补丁、画的卡通画、唱的生日歌……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好像全都丢失已久,他回看它们,最大的感觉就是陌生。

  还有些更诡异的印象填充他的大脑,把思维堵得水泄不通,毫无章法地划来划去。邓莫迟直觉自己有一支军队,但是全军覆没了,他还直觉自己去过太空,比如火星或者月球?他甚至直觉自己死过一回,抱着壮志未酬的痛苦,爆炸一样砸入幽深的海底。

  邓莫迟无法确定这些是否是真实的记忆。

  他对自己姓甚名谁都感到迷茫。

  他只是意识到,自己的记忆被颠覆了,一些东西被压抑下去,又有一些苏醒。

  这种清洗的感觉……恍惚似曾相识。

  邓莫迟冻得打了个喷嚏,郁郁寡欢地回到方才避雨的屋檐下,侧目一看,墙角缩着个黑影,走近才看出来,是个穿洋装的小女孩,裹着一件大外套,已经没有呼吸了。

  你是谁?

  固然没有任何回答,邓莫迟却忽然感到强烈的难过。他驻足钉在那儿,足足看了十几分钟,才在头脑中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印象——刚才杀人,是为了这个女孩。

  外套是他的衣服。

  接着,他又沉思了许久,才不敢确定地忆起,她好像是自己的妹妹。因为他记得这张脸笑着叫自己哥哥时的模样,不像幻想的,不像假的。那还有其他亲人吗?怎么只有母亲是印象深刻的,但母亲已经死了。现在妹妹也死了。还有别人吗?

  又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邓莫迟越去思考,就越被拽偏轨迹。看着手背上的标签,他隐约想起这个女孩的遭遇,虽然缺乏前因后果,但她躺在塑料布上时全身的惨白在脑中闪过,刹那记忆犹新,还有那栋着火的楼究竟是做什么的……邓莫迟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杀人了,那种深受欺侮的、无能为力的痛感也随之冲了回来。

  有关以往的生活,大概可以这样复原——他在经历某些惊险过后开始老实生活,抚养一个叫做莉莉的妹妹,今年才十四岁,却被抓去做了童妓。那么,自己现在此时在此处就是为了复仇。人杀了,楼也烧了,是怎么烧起来的,他纵的火?反正他还活着,那仇报了吗?

  一定还有其他的问题……邓莫迟就着遥远的白色灯光,在地面积水上照出自己的脸,那些线条被雨珠打乱,都很粗略,但足够让他看到自己两只绿得渗人的眼睛,还有颈前那串条形码。忽然他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