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
滑跌跤,又喜欢伤风,跟着阿姨睡一晚罢!〃回到这边来,主人还是没有动静,她火冒起来,敲门没人理,把门轻轻推开一线,屋里漆黑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双双出去了。阿小忍着气,替他铺了床。她自己收拾回家,拿了钥匙网袋雨伞,短大衣舍不得淋湿,反折着挽在手里,开后门下楼去。

  雨越下越大。天忽然回过脸来,漆黑的大脸,尘世上的一切都惊惶遁逃,黑暗里拚铃碰隆,雷电急走。痛楚的青、白、紫、一亮一亮,照进小厨里。玻璃窗被迫得往里凹进去。

  阿小横了心走过两条马路,还是不得不退回来,一步拖一步走上楼来,摸到门上的锁,开了门,用网袋包着手开了电灯,头上身上黑水淋漓。她把鞋袜都脱了,白缎鞋上绣的红花落了s,红了一鞋帮。她挤掉了水,把那双鞋挂在窗户钮上晾着。光着脚踏在砖地上,她觉得她是把手按在心上,而她的心冰冷得像石板。厨房内外没有一个人,哭出声来也不要紧,她为她自己突如其来的癫狂的自由所惊吓,心里模糊地觉得不行,不行!不能一个人在这里,快把百顺领回来罢。她走到隔壁去。幸喜后门口还没上闩;厨房里还点着灯。她一直走进去,拍拍玻璃窗,哑着喉咙叫:〃阿姐,开开门!〃对过阿妈道:〃咦?你还没回去?〃阿小带笑道:〃不好走呀!雨太大,现在这断命路又没有灯,马路上全是些坑,坑里全是水──真要命!想想还是在这里过夜罢。我那瘪三睡了没有?还是让他跟我睡去罢。〃对过阿妈道:〃你有被头在这里么?〃阿小道:〃有的有的。〃

  她把棉被铺在大菜台上,下面垫了报纸,熄了灯,与百顺将就睡下。厨房里紧小的团圆暖热里生出两只苍蝇来,在头上嗡嗡飞着。雨还是哗哗大下,忽地一个闪电,碧亮的电光里又出了一个蜘蛛,爬在白洋磁盆上。

  楼上的新夫妇吵起嘴来了,訇訇响,也不知是蹬脚,还是被人推撞着跌到橱柜或是玻璃窗上。女人带着哭声唎唎啰啰讲话,仿佛是扬州话的〃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死我啊!……〃阿小在枕上倾听,心里想:〃一百五十万顶了房子来打架!才结婚了三天,没有打架的道理呀!……除非是女人不规矩……〃她朦胧中联想到秀琴的婆家已经给新房里特别装上了地板,秀琴势不能不嫁了。

  楼上闹闹停停,又闹起来。这一次的轰轰之声,一定是女人在那里开玻璃窗门,像是要跳楼,被男人拖住了。女人也不数落了,只是放声号哭。哭声渐低,户外的风雨却潮水似地高起来,呜呜叫嚣;然后又是死寂中的一阵哭闹,再接着一阵风声雨声,各不相犯,像舞台上太显明地加上去的音响效果。

  阿小拖过绒线衫来替百顺盖好,想起从前同百顺同男人一起去看电影,电影里一个女人,不知怎么把窗户一推,就跨了出去;是大风雨的街头,她歪歪斜斜在雨里奔波,无论她跑到哪里,头上总有一盆水对准了她浇下来。阿小苦恼地翻了个身,在枕头那边,雨还是哗哗下,一盆水对准了她浇下来。她在雨中睡着了。

  将近午夜的时候,哥儿达带了女人回来,到厨房里来取冰水。电灯一开,正照在大菜台上,百顺睡梦里唔唔呻吟,阿小醒了,只做没醒,她只穿了件汗衫背心,条纹布短,侧身向里,瘦小得像青蛙的手与腿压在百顺身上。头上的两只苍蝇,叮叮的朝电灯泡上撞。哥儿达朝她看了一眼。这阿妈白天非常俏丽有风韵的,卸了装却不行。他心中很觉安慰,因为他本来绝对没有沾惹她的意思;同个底下人兜搭,使她不守本分,是最不智的事。何况现在特殊情形,好的佣人真难得,而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哥儿达捧了一玻璃盆的冰进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