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青白、全身绷紧,脑中几个急转之下,看向蔡岚:

  “咱家方才听皇上说,是要把那裴钧……严惩治罪。蔡大人也听见了吧?”

  二人身旁的宫女太监一时声相觑,目中相传惊惶。蔡岚闻言愣了愣,却旋即反应过来道:“听见了……我也听见了。我这就去传皇上谕旨!”

  这一晚,蔡岚出殿见了蔡延,假传圣旨,说皇上大怒,要让法司彻查裴党、绝不姑息。一时间,与裴钧有关系的所有朝臣、士绅、学究、商人,都被御史台和大理寺清查起来,个中事实在蔡、张主审的进行中被极尽歪曲,一众官员亦争相举报、反目成仇,守口如瓶者惨遭酷刑逼供,最终,是干过的事都招认了,就算是没干过的,也都干过了。

  裴钧被御史台立罪成大奸大佞,所办公差悉数遭到质疑。被贬西北的蔡飏因此平反,入京回复原职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天牢之中,亲手拿着短剑,狠狠扎进了裴钧的手掌。

  裴钧在铁索桎梏间疼得咬紧牙关、额头暴起青筋,面对蔡飏的迫害,却绝不惨叫一声。

  蔡飏一巴掌扇在裴钧脸上,又捏着裴钧的下颌,将一瓶毒药尽数灌进裴钧喉咙里,疯狂地笑道:“裴子羽,你这张嘴不是指鹿为马、舌灿莲花吗?你再说啊!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能说!”

  显赫功名,盛世荣宠,到头来灰飞烟灭。

  冰冷的牢狱内,老鼠和爬虫在裴钧的伤口上啃咬。他的手脚被狱卒殴揍断了,布满血疮,恨到头已没有了泪。三天两头几碗馊饭,叫他整个人像破布一样瘫软在地上,而刑讯时,被吊在他对面墙壁上的方明珏和闫玉亮,也与他是同种境况。

  可这一切,病中的姜湛都无从知晓。

  他的病似乎是真不见好了。

  某一晚,他从湿冷的梦中醒来,自觉是清醒了些,听外面传来丝竹声,问过胡黎,才知道此日是年尾国宴。

  他望着窗外连绵的雪,忽地想起,这十年来,过去每一年的今日,都是裴钧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入宴堂,就一如他当年被裴钧拉出寝宫、推上皇位一样。

  他想起自己十六岁时偷亲裴钧后躲进树丛的悸动与窘迫,也想起第一次共裴钧赴云雨之地时的紧张与欣喜。此时看向远方夜空上挂着点点疏星,他还能找到裴钧从前在流萤殿里教他认过的北极星,更还记得那些关于星星的故事。

  他扭头问胡黎:“裴钧呢?”

  胡黎一凛,模糊道:“回皇上话,还关在牢里呢。”

  ——牢里。

  如此裴钧,到底还是负了他。

  姜湛空洞的心胸再度被冷痛填满。他独自坐在国宴高台上一言不发,只觉周遭所有人都在暗中窥探他,那一双双眼睛像极了一道道尖利的钢针,芒刺般扎在他背脊上,耳边传来的细碎议论中,不是“裴钧”二字,便是江东的案子。

  离开国宴回到宫中,他一腔愤恨难泄,不对那些证实了裴钧之罪的人都起了杀心,于是先招来卖师求荣的邓准赐下毒酒,接着还想再杀曹鸾,却又因曹鸾所言,得知此人是家亲被胁才不得不指证裴钧,一念之差,没能下得去手。

  曹鸾走后,他积压在心底的悲怒依旧无处宣发,想到气极,眼中的冷灭渐化为阴鸷的恨,忽而扬手扫落了御案上金鸡镇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