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部分
  维山和田福贤。他被卸下脚镣,推出那间只有一个d孔的囚室时,就想到了生之即

  止。随之又被反缚了胳膊,推上一挂马车,由四个解放军押着半夜里上路。马车驶

  上白鹿原时,天色微曙,凭感觉,他准确地判断出回到原上了,忍不住说:“能让

  我躺到我的原上算万幸了!”他站在台口,微微低垂着头,胸脯里憋闷难抑,转地

  身急嘟嘟地对坐在主席台正中的白孝文说:“我不能跟他俩一路挨枪,请你把我单

  独执行,我只求你这一件事!”没有人搭理他。他被押解的战士使劲扭过来。黑娃

  就深深地低下头去。

  白孝文县长发表了讲话。四各各界代表人物做了控诉发言。最后由军事法庭宣

  布了死刑判决和立即执行的命令。

  白嘉轩一反常态地参加了这个声势浩大的集会。他对这类热闹从来缺乏热情和

  好奇,宁可丢剥了衣服热汗蒸腾地踩踏轧花机,也不想挤到人窝里去看要猴的卖大

  力丸的表演,即使是几十年不遇的杀人场合。镇嵩军枪杀纵火犯时,他没有去;田

  福贤在小学校西围墙外枪崩鹿兆鹏的那回,他也没有去;这回镇压反革命岳维山田

  福贤和鹿兆娃的集会他参加了。这个重大活动的地点选择在白鹿原的用意十分明显,

  被镇压的三个罪犯有两个都是原上的人。只有岳维山是个外乡客;主持这场重大活

  动的白县长也是原上人。白嘉轩尾随在白鹿村队列最后,因为腰背驼得太厉害,行

  动迟缓赶不上脚步。他背抄着双手走进会场,依然站在队伍后头,远远瞅见高台正

  中位置就坐的儿子孝文,忽然想起在那个大雪的早晨,发现慢坡地里白鹿精灵的情

  景。在解放军战士押着死刑犯走向戏台的混乱中,他浑身涌起巨大的力量,一下子

  挤到台前,头一眼就瞅见黑娃焦燥干裂的嘴唇和布满血丝的眼睛。黑娃瞅见他的一

  瞬,垂下头去,一滴一滴清亮的泪珠儿掉下来。白嘉轩没有再看,转身走掉了。他

  没有瞧和黑娃站成一排的田福贤和岳维山究竟是何种面目,他跟这俩人没有关系。

  白嘉轩退出人窝,又听到台上传呼起鹿子霖的声音,白鹿原九个保长被传来陪斗接

  受教育。他背抄起双手离开会场,走进关门闭店的白鹿镇,似乎脚腕上拴着一根绳

  子,绳子那一头不知是攥在黑娃手里,还是在孝文手上?他摇摇摆摆,走走停停,

  磨蹭到冷先生的中医堂门口,听到了一串枪响,眼前一黑就栽倒在门坎上。

  白嘉轩醒来时发觉躺在自家炕上,看见许多亲人的面孔十分诧异,这么多人围

  在炕头炕下的脚地干什么?他很快发觉这些人的脸色瞧起来很别扭,便用手摸一下

  自己的脸,才发觉左眼被蒙住了,别扭的感觉是用一只眼睛看人瞅物的结果。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