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部分
  讨到白馍馍吃了。

  鹿子霖以高涨的气势到联保所供职来了。不过,他没有按照田福贤说的第二天

  来,而是推迟了两天。这两天里,鹿子霖进了一趟省城西安,买了一件地道宁夏九

  道弯皮袄,真正的狐尾围领,又买了一副镀金的硬腿石头眼镜,一顶黑色的呢质礼

  帽。他原先的这套行头被鹿贺氏送进典当铺子了。鹿子霖这身装束一下子改变了两

  年狱牢生活扑稀邋遢的倒霉相,变得精神抖擞起来。鹿子霖到联保所去时经过白鹿

  镇,正好撞见白嘉轩。白嘉轩拄着拐杖正从冷先生的中医堂出来,扬起脸问:“子

  霖,你穿这么排场做啥去?”鹿子霖矜持起来:“田主任硬拉我到联上替他干事,

  我推辞不掉喀!”白嘉轩瞅着鹿子霖远去的脊背说:“官饭吃着香喀!”

  白嘉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谨慎地经营着这个家庭。大征丁大征捐的头一年,

  他让孝武躲到山里去经营中药收购店,不是为了躲避自己被征,而是为了躲避总甲

  长和保长的差使。后来事情的演变完全证实了他的预测。甲长和总甲长成为风箱里

  两头受气的老鼠,本村本族的乡邻脸对脸臭骂他们害人,征不齐壮丁收不够捐款又

  被联保所的保丁训斥以至挨柳木g子。一茬壮丁和一茬捐税派下来,最先逃亡的往

  往是各村的甲长和总甲长……最后原上各村普遍实行挨家挨户轮流担当甲长和总甲

  长的现象。白嘉轩那时候有兴致开一句玩笑:“全中国上下大小百官只有甲长是推

  来让去的君子官。”

  白嘉轩交了捐税又出了一丁,三儿子孝义是大征兵的头一茬壮丁。他随着队伍

  开到河南打了一仗,既幸免于死而且未伤一根毫毛,打掉的只是他对战争的恐惧和

  稀奇,心里顿时派生出对战争根深蒂固的厌恶。他看见那么多死人,己方的和敌方

  的尸首交错叠压在一起,使他联想到麦收时原上田地里的麦捆子。他与生俱来的那

  一股拗劲儿从心底冲荡起来:这都是图个啥为个啥嘛?刚刚长成小伙子还没出过大

  力,“嘎嘣”一声倒下就把伙食帐结了!我不想算别人的伙食帐,也甭让旁人把我

  的伙食帐算了。我不想变成麦捆子,也不想把别人变成麦捆子,我不是回去种庄稼

  喂牲吆牛车踩踏轧花机子好些。他趁一个黑夜逃跑了,逃奔了近两个月才回到家乡。

  他没有回原上,而是找到县保安团的大哥孝文。孝文让随从拿来一套团丁服装叫他

  换上。孝义说:“耍枪杆子这碗饭我吃不了。哥你给我另寻个活儿吧!”孝文说:

  “那你去喂马。”孝文说:“喂马这活儿好。我跟三伯自小就学会了。”孝义在保

  安团喂了半个多月马,被闻讯赶来的父亲叫回家去了:“咱们家的人全都成了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