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部分
  从西墙上斜甩过来的残阳的红光,像一道闪着鬼气妖氛的彩虹。他的脑子里也嘎蹦

  响了一声,站在二门里的庭院里的木然不动,背抄在佝倭着的后腰上的双手垂吊下

  来。

  仙草倒显得很镇静。从午后拉出绿屎以后,她便断定了自己走向死亡的无可更

  改的结局,从最初的慌乱中很快沉静下来,及至发生第一次呕吐,看见嘉轩闪进二

  门时僵呆站立的佝偻的身躯。反倒愈加沉静了。她掏出蓝布帕子擦了擦嘴角的秽物,

  像往常一样平静温润地招呼出门归来的丈夫:“给你下面吧?”白嘉轩僵硬的身躯

  颤抖了一下,跌跌撞撞从庭院的砖地上奔过来,踩着了绿色的秽物差点滑倒,双手

  抓住仙草的胳膊呜哇一声哭了。仙草自进这个屋院以来。还没见过丈夫哭泣时会是

  什么样子,这是头一回,她大为感动。白嘉轩只哭了一声就戛然而止,仰起脸像个

  孩子一样可怜地问:“啊呀天呀,你走了丢下我咋活呀……”仙草反倒温柔地笑笑

  说:“我说了我先走好!我走了就替下你了,这样子好。”

  白嘉轩抹掉挂在脸颊皱折里的泪水,拉仙草去镇上找冷先生看病,仙草挣脱丈

  夫的手说:“没见谁个吃药把命搭救下了。这是老天爷收生哩,在劫难逃。你甭张

  罗抓药煎药的事了,你瞅空儿给我把枋钉起来,我跟你一场,带你一具枋走。不要

  厚板,二寸的薄板就够我的了。”说完,她就洗了手拴起围裙,到面瓮里挖面,又

  到水缸里舀水,在面盆里给丈夫揉面做饭。白嘉轩吃惊地瞧着女人镇静的行为,转

  身走出街门找冷先生去了。他随即撤着一摞药包回来,在庭院里支起三块砖头架上

  沙锅,几乎趴在地上吹火拨柴。一柱青烟冒过屋檐,在房顶上滞留下散。

  仙草拒绝喝药:“那啥也不顶,我不喝,让我安安宁宁死了算了,甭叫人临死

  还喝苦汤苦汁。”白嘉轩无奈叫来鹿三劝解。鹿三在衣襟上搓着手掌竟发火了:

  “你这人明明白白的嘛,咋着忽儿就麻迷了?你喝嘛,你咋能连药也不喝!”仙草

  平静地瞅着鹿三诚心憨气的脸色。伸手端起腕咕嘟嘟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沾着的

  紫色药汁,刚放下药碗就哗啦一声吐到脚地上。鹿三立时用双手捂住脸蹲下身去,

  瘫坐在门坎上。白嘉轩抡起拳头砸下去,桌上的药碗哗啦一声飞散落地,鲜血从他

  的手上滴注到地上,和紫色的药汁汇合到一起。

  仙草的沉静令白家主仆二人震惊慑服。她一天比一天更加频繁地跑茅房,一次

  比一次拉得少,呕吐已如吐痰一样司空见惯。在跑茅房和呕吐的间歇里,她平静地

  捉着剪刀,咔嚓咔嚓裁着自己的老衣,再穿针引线把裁剪下的布块联缝成衬衫夹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