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部分
种什么关系;又问省港罢工工人目前的分布状况;又问共产党对于最近的时局有什么文告发表没有等等。自始至终,周炳总是睁眉突眼地望着陈文雄,自己不多说话。从别人眼睛看起来,他如今是呆笨、平板,满怀愤懑,又带点焦躁不安的。他总嫌陈文雄问得太多,又觉着二哥周榕回答得过于详细。同样不多说话,也不多吃东西的,是何守仁。他的眼睛老在其他三个人身上滴溜溜地打转,要不就左张张,右望望,前看看,后瞧瞧,一直流露出心神不定的样子。吃着,谈着,从七点多钟吃到九点多钟,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话也问得差不多了,陈文雄带着一种克制的感情说:

  “不论省港罢工的工人也好,广州各业的工人也好,他们的合法权利总是应该保障的。——国民党当局是做得过分了一点。”

  周榕正在踌躇,没有马上回答。周炳却忍不住说道:

  “姐夫,听你的口气,好像你不是一个国民党员,国民党的所作所为,你都不负一点责任似的!”

  陈文雄瞅了他一眼,说:“这事儿说起来也好笑。我进党只不过是挂个名儿应酬应酬。实际上,有那些达官贵人,也轮不到我说话。”

  何守仁也相帮着说:“谁不是一样?我也是挂个名儿应酬应酬。要是真想做点事儿,我宁可参加共产党!”

  周榕听见他这样说,也笑道:“参加共产党也不是好玩儿的。你们看我大哥!在你们的地位说来,犯不着冒那样大的危险。”

  何守仁看见已经谈到这里,就索性单刀直入地揭开说道:“其实什么党不党,派不派,我看都是暂时的。只有崇高的友谊才是永久的!你们看,我现在变成友谊至上主义者了。照我想,你们在一边,我们在一边,这样反而更加证明友谊可以突破政治的界限。不论什么时候,咱们都应该互相提携,永远互相提携。——没事的时候互相援引一下,有事的时候互相通个声气,将来中国要是当真富强起来,不论哪一党执政,都有咱们自己的人,这岂不好?所以,友谊是崇高的,伟大的,永生的!这一点,咱们都曾经发过誓,有苍天可鉴,有墨迹为凭,有证人可对的!”

  陈文雄没想到他竟扯得这么远,不觉脸都红了。他用力拉松了自己的领带,挣扎着接上去道:“守仁之言极是!守仁之言极是!按这么办才对!”本来很会说话的人,这时候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他们这些话在周榕的心里勾起无边的往事来,使他觉着一阵头晕。他用手扶着头,嘴里结结巴巴地说:“你们的盛情是可感的,动机是无可非议的。——唉,今天晚上酒多了。但是那种做法,在古代政治里容或有之,在现代的政治活动里是少见的。唉,今天晚上酒多了。”

  周炳越听越生气。到了实在忍耐不住,就离开酒席,直挺挺地站起来说:“要是大家原谅我卤莽的话……我实在不懂:工人们正在和军阀,和资本家,和帝国主义者进行你死我活的斗争,你们却抽了工人们的后腿。眼看着帝国主义就要屈服了,你们却破坏了罢工,破坏了工人的团结,叫全体省港罢工的工人都摔了一交,而你们当了官儿,当了买办,这是谋中国富强之道么?我更加不懂:区桃表姐死在帝国主义者手里,你们见死不救;文娣表姐和我二哥感情破裂了,你们不但坐视不理,并且趁火打劫。这难道又是友谊、提携之道么?按这么说,你们都已经拿起刀子砍到我们头上,我们彼此之间,变成敌人倒有余,怎么今天晚上倒谈起友谊来呢?难道交朋友是这样交法的么?这我就最、最不懂,简直像古语说的‘大惑不解’了!我们在这里尽管胡扯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