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部分
��来那沉闷无聊的潜伏的生活,可以和心爱的朋友们嘻笑谈天,大家一起商量革命的大事,那喜悦之情从心的深处像喷泉一般直往上涌,才把那疑问冲淡了。坐下不久,周榕就把一个新买回来的藤箧子打开,动手收拾行李。周炳帮着他递这递那,一面把自己读了《共产党宣言》之后所想的事情,大概对他讲了一遍。周榕一边听,一边笑着点头。后来周炳把写给陈文婷的信,拿出来给他哥哥看,并且说陈文婷曾经发过誓,是要真心革命的,应该叫她也参加工人们的时事讨论会。周榕看了那封信,仔细想了一想,就说:“阿炳,只有你这一点,我不能够赞成。说老实话,陈家这几姐妹,我很难看出她们之间有什么区别。至于发誓,那是不能当真的。不,我是说她们的发誓不能当真。你记得么?李民魁、张子豪、陈文雄、何守仁,加上我,我们早几年以前就发过誓要革命的,可那又算得什么呢?难不成你当真去质问他?”周炳听到哥哥拿李民魁、何守仁这些人去比陈文婷,心中大不以为然,但是又不好说什么,就闭起嘴巴不吭声。

  周榕去了香港之后,十月一日那天晚上,周炳到“西来初地”里面一条又脏又窄的小巷子参加时事讨论会。这里是公共汽车的卖票员何锦成的住家。他家里如今只有一个六十好几岁的老母亲,和一个两岁多的儿子,小名为“多多”。他老婆何大嫂原来也是香港的工人,罢工回来之后,在一间茶室里当女招待。去年十月,有一次反动的茶居工会派出许多武装去捣毁酒楼茶室工会,她为了保卫革命的工会,和那些化了装的侦缉、密探冲突起来,当场中枪身亡,到如今已经整整一年了。周炳到了他家,跟何锦成谈了谈外面白色恐怖的情况,不久,沪、粤班船海员麦荣,普兴印刷厂工人古滔,沙面的洋务工人黄群、章虾、洪伟都到了,大家就谈起来。讨论的题目自然而然地集中在国民党的逮捕、屠杀等等白色恐怖的措施,和广州工人怎样对待这种白色恐怖的问题上面。讨论会一下子转为控诉会。他们计算了一下,仅仅在西来初地这条街道附近的一千多居民当中,从今年四月到现在的半个年头里,就叫国民党胡乱杀死了十七个人。这些人都是有名有姓的,他们都能够把这些人一个一个地数出来。他们有些是共产党员,有些只是普通的工人和学生,也有一些只不过跟那些侦缉、密探个人有点过不去,还有一些简直什么原因也没有。这十七个人算起来仅仅包括这附近一带的遭难者,顶多不过占了全城的千分之一;再数远一点,就简直数不清,更不要说全广州,全广东,全中国了。大家越谈越激动,越谈越愤恨,都认为非来一次狂风暴雨般的革命不可。——没有一场像前几天那样的台风,这广州全城是没有法子洗得干净的。何锦成更是沉痛激烈。好像只有今天晚上就暴动起来,他才称心。散会的时候,他向大家提议道:

  “都别忙走。请你们到我家母的房间里去看一看吧!”

  大家跟着他走进他母亲的房间。房间很小,仅仅放下了两铺床,和一张小茶几。一铺床上睡着三个小孩子,一铺床上睡着四个小子,年纪都在两岁到五岁之间。茶几上那盏小煤油灯照着他们的脸,使大家刚刚看得见。何老太太在厨房里洗衣服,房间里没有别的人。何锦成给大家介绍道:

  “那边是一对姐、弟和一对兄妹,这里三个是三家人,我们的多多也在其中。只有他算是还有个老子,其他四家都是孤儿,娘、老子全没了!你们看,他们睡得多好,连一点危险也不知道呢!”

  周炳跟着他的手势往床上看,孩子们的确睡得很好,不但不知道危险,连蚊子叮着也不管。他们穿的衣服都很破烂,脸上又黄又瘦。那床板和席子都因为太旧而变黑了,并且发出霉臭的气味。蟑螂和盐蛇在他们身边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