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谁的苦痛欢乐通通抛却脑后,只要她愿意。

  这是深印在骨、血里的优越傲慢,无论何时,她竟都做得惯。

  不知方才为何没注意到,斜着往上有个着玄色衣袍的人熟悉得很,许是刚才也围了一大波人,将坐着那人挡严实了。那人应当也位高权重。她对时局实在是不熟悉,没法立马猜出来那人是谁。

  她预备借着喝茶的遮挡,悄悄观察一番。

  孰知她甫一喝茶,那人就站了起来,掸掸袖子,信步往外走。

  她被迫立马放下茶杯,没能将她全套喝茶动作的虚伪傲慢的美丽全数施展。

  祝鸠抬头,视线正好与那人平行——他从上走到同她一条线的位置。即使是侧面,也能瞧出那人同她一样的、上天匠心独运的好颜色的端倪。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地面,教右膝多屈些,伸手捡了个物什,递给身旁的一个已羞红脸的姑娘,笑盈盈地不知再说什么。

  她在他对面,中间着实隔得远。直到他将那物举起来她才看清个大概——香囊、叠好的手绢或什么别的类似的。

  他同那年轻女子讲话,不经意偏过头来,自然地流露眼中满含的柔情。引得在场离得近点儿的姑娘都不禁窃窃私语起来。这老套桥段引起的讨论,其内容应该单调老套。

  旁人看来是如此,可她却不以为然。

  她分明看到他弯下身前的侧脸有微微颤动,想必是在用力地咬合后槽牙——这动作她在忍耐时也常做,熟悉得很。弯下身,因为姿态低,年轻女子又端着架子坐得板正,她只能看到他被衣袖挡了下半张的模样,只露出双眼睛。

  那双眼睛……实在教人难忘。她上辈子是看到过一回的。

  曾经的那双眼睛不似今日般潋滟多情,只有枯败和强撑,像是她的眼睛的孪生姊妹。

  只是那是双男人的眼睛。她似乎记得他勉强使眼睛泛出本该活色生香的笑意,要对他说话。但说话内容她想不起来了。

  而一幅朦胧的画面却不自觉地从她脑海中慢慢浮现。艳红纱,玄色袍,两厢伪装的风流笑,虚情假意,谁被掉了包?

  她像是沉寂许久的南方阜上的鸟,陷入思考与回忆许久,才突然反应过来那人是谁。

  能坐在她家上首的年轻男子明明寥寥可数。她哪里是“不熟悉时局”,她简直就是愚蠢。

  祝鸠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时,那着玄色衣袍的男子已然无痕迹了。惟有那女子脸上的薄红和其他女子有一句没一句的感慨证明他的确出现过,但离开已有片刻了。

  她将右手舒展开,贴着有些冰凉的案几,似是做了决定似的,将手拿下转而派去提裙。端坐久了,足底有些麻,让急于起来的她踉跄两步,差点让衣袂绊翻茶盏。

  她几乎能听见阿姊想唤住她,却碍于场面不敢出声而将话语咽回的声音;她也能预见众女见她失仪的惊讶和出了口恶气生出的喜色,甚至某姓小姐会说什么,她都几乎了如指掌。

  这应该是上辈子注重体面的华洵妙最失仪的一天,十五岁的第一天,她接手的第一天。

  但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若不出所料,这可能是她最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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