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啼血
抓药!这银子可以抓好十几副药呢,我爹爹也是大夫,你蒙不了我!”

  她义正言辞地吼完,指一指身边小姑娘,“还有她头上的伤!”

  小姑娘怔怔地抬头去看,觉得自己身上太脏了,赶紧挪了一步,离人家远些,她哭得眼睛肿了,从此角度也看不到那人的脸,只能看到她腰上挂着一个乌黑光润的石头,上头端端正正地刻着一个字。

  小女孩把伞塞进她手里,竟也不嫌弃她满身泥水,拉了她起来。

  那伞上挂着两朵荷花和几片菏叶,清雅秀气,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

  女孩微微一笑,也不等她说话,便带着侍女走了。

  梦里的她越来越远,当年的她也越来越远。

  春雷又响,小姑娘抱着满满一怀的药包,额头上的伤只简单止了血,正跳动着发疼,但她脸上带着极灿烂的微笑。

  她欢快地往回走,泥点继续溅上衣裤。

  然而——

  病榻之上,父亲无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药碗,母亲颤抖着伸手过去,又缩了手,迟迟没有端起来喂他。

  良久良久,女人抽泣着说——

  “对不起……”

  她也哭肿了眼睛,“对不起,我实在……坚持不下去……”

  她缓缓捏住了被角,猛地将它掩上丈夫的口鼻。

  牙间颤栗,张着嘴痛苦吸气——

  她虽然没有找到活计,但那家的鳏夫厨子看上了她,她可以依靠他继续活下去,不用早早晚晚地,为了丈夫的一碗药耗尽血泪。

  一切只要——

  只要——

  没有了床上这个男人就好了。

  男人却几乎没有挣扎,像是也在同意女人的做法,坦然地接受了背叛和谋杀。

  放弃和死亡。

  哗啦——

  药包撒了一地。

  女人循声望去,看到女儿满身泥污,站在门口呆立不动。

  浑身一凉,喃喃道:“棠儿……”

  手中仿佛滚烫起来,她飞快地了手,男人静静躺在那里——

  早已没了鼻息。

  冷风从门外灌进来,雷声震耳,像天谴劈下,一道闪电映得苏棠脸上惨白,只有额角的血口还红着。

  红得如此温暖,像那年,父亲带着她上山,往她头上戴去的一朵杜鹃花。

  红得像血。

  是整个春日里,最温暖的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