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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重暄自离开那晚,冒雨夜行,披星戴月,一路向阳川走得步步坚定。

  实则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阳川是他的家乡不假,但他早已家破人亡,十岁之后就跟着孟醒四处游历,早已说不清自己的根落在了何处。离了孟醒,他本来只觉得颓唐失意,后来大雨彻底阻隔了他的视听,眼前是草木间蒸腾的蔽眼的雨雾,耳边是喧哗吵闹的哗哗雨声。

  ——原本可爱的事物忽然都变得面目可憎,让他千方百计压抑的难过冲破了理智的闸门,和着雨水在他脸上恣行。

  那个狼狈的雨夜里,沈重暄第一次对未来感到一阵怅然的迷惘。

  决定回去阳川,不过是对故址尚存一点念想。

  至于这念想是有关沈家一夜潦倒的惨痛,还是有关春光之中忽逢孟醒的惊艳,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想随意寻个去处,打发了这颗觊觎着自己的师父的蠢蠢欲动又无处安葬的心。

  然而生意场上的商人的情报网不能不令人咋舌,他和孟醒分离的消息很快传回几位叔伯的耳中,沈重暄初至阳川,离家还隔着几个县,已有大伯书信递至,问他将来有何打算。

  沈重暄一个脑袋两个大,拼了命地组织起一堆文绉绉的词句回应了大伯的试探,下一刻又是三叔派人过来,言说要贴身伺候,实则暗中监视,唯恐他再回去讨要地产家当。

  阳川永宁的朝歌楼,沈重暄自觉已有太久不曾回来,上一次坐在这里,竟然还是三四年前,他刚遭遇灭顶之灾,和孟醒一起来这里找冯恨晚讨要线索。

  朝歌楼是沈家的产业,自然认得这位贵公子,伙计们一见他便笑逐颜开,争相给他上菜,最后沈重暄一个人坐着,眼前却摆了一顿饕餮盛宴。

  跟着孟醒持家日久的沈重暄沉默许久,最后道:“...不宜铺张浪。”

  伙计连忙向他解释:“这是寻常规制,您的贵客前几日过来也是这样的菜品。”

  沈重暄怔忡片刻,反问:“贵客?”

  伙计道:“就是您很久以前说过会替他结单的那位冯大侠。”

  “......”早已忘了这桩事的沈重暄有点茫然,“只结一顿啊。”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尽皆骇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道:“他、他说和您关系要好...”

  沈重暄哭笑不得,也猜到这是冯恨晚的性格,只能说:“那就算我替他结了吧...他前几日来过?”

  “是啊,冯大侠这一两年经常过来,似乎是打算在阳川落脚了。”

  沈重暄心中暗暗摇头,冯恨晚这样的人断无什么落脚定居的可能,逗留阳川,只可能是有事要办——能惊动他的事,怕也只有孟醒和萧同悲的面子了。

  再联系阳川,不动脑子都能想到冯恨晚逗留的缘由。

  沈重暄叹了口气,仰脖饮尽杯中酒水,一旁的伙计赶忙解释:“这是太清曲,我们阳川的特产,梅川也产不出呢。公子多年在外,小时候想必不曾尝过太清曲,虽然烈了些,却也是实打实的名酒。”

  “...倒也不算很烈。”沈重暄摇摇头,自然而然地想起孟醒偏爱烈酒,最爱秋露白,其次太清曲,最好再有一碟卤鸭脖佐酒...

  沈重暄恨不能把自己的头都给拧下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