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部分
寺方丈智仁大师从卧榻上搀扶了起来。大师苍白清瘦的脸上毫无血色。他只是用侍僧端来的洗脸水,轻轻地抹了一把脸,便有气无力地吩咐为他修一修面。大师脸上没有多少髭须,只见得下巴和两颊冒出来的短短白髭。小沙弥仔细地用剃刀为他修了面,这才递上口杯,给他漱口。随即一碗温热的参汤送到他的面前,侍僧小心翼翼地用汤匙调了调,试了试温度,感觉不再烫口,才将这汤递到他唇边,他慢慢地喝完了这碗参汤,感觉周身有了点气力,把放在病榻茶几上煎制得稠稠的汤药皱着眉头喝光了。这味药是他自己为自己的病开的药方。

  大师的胃不好,这是十年动乱中落下的病根,长期的素食,加上生活的无规律,使他得了慢性胃炎。他不太相信西医,只是自己调制些中草药抑制病情的发展,近期已发生癌变。他特地在药方内加了几味安神镇静补气的草药,他知道这几味草药多服会上瘾,但今天上午这个佛事活动非常重要,他必须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去应对。

  他将主持护国大禅师慧空大法师铜像的落成典礼,同时五莲山抗日战争史料陈列馆和新修的五莲山烈士陵园也同时揭幕。届时高洪波还要把“文化大革命”从金莲寺藏经楼抢救出去的佛教典籍龙藏《大藏经》,如数归还本寺,这些都是让人高兴的事。

  他想到他即将要见到十多年未见到的两位师兄李霄将军和高洪波,心中就涌动起某种喜悦和激动的情感,这种情感很久没有了。

  那年他的师兄宫铭先也即智悟和尚死时,他应邀出席了宫副参谋长的追悼会。那追悼会规格明显比宫铭先副参谋长离休后所享受的副军级待遇差许多,完全是低规格的草草了事。他为宫铭先感到悲哀。老宫早年为国军营长,后来投身革命,学了半辈子的马列主义唯物论,晚年竟然痴迷上了那个什么功的,这功后来被宣布为邪教了,邪就邪在有病竟然不吃药,急得女儿宫殿特地上山求他劝劝她的老父亲。他特地引用了佛经中的话来批驳那个功的师父是歪曲佛教,滥用佛教用语完全是一派妄语,是惑乱身心,引人入迷途的魔咒。他还特地开了几服药方嘱宫殿交她的父亲服用。宫铭先还是死了。他死于“痴瞋”之心。追悼会结束后。宫殿求他留下点什么,他略一思索,即蘸墨写下了郑板桥的一首《为侣松上人画荆棘兰花》的那首诗:不容荆棘不成兰,外道天魔冷眼看。

  门径有芳还有秽,始知佛法浩漫漫。

  不久五莲山金莲寺慧空法师墓前又发生了那桩骇人听闻的杀人j尸案,真正是万事皆有缘,当年抗日战争的护法战场。杀人犯的外祖父宫铭先率领五莲山抗日僧侣大队与日寇血战,血染战袍,尸横遍野。未想到的是五十多年后,他的外孙文剑光竟手刃按摩女陈梦桃,在杀人j尸后,抛尸墓地。从抗日英雄到邪功痴迷者的转变,从英雄后代到杀人犯的蜕变,是不是都能看到人性演变的轨迹呢。世事的无常,人生丧失本性后的堕落,造出种种恶迹来,也只能在茫茫苦海中流转沉沦,受无量痛苦了。

  文剑光杀人伏法后,母亲宫殿痛苦万分,她再次探访五莲山向大师请教摆脱痛苦的良法,他送给她几句话:“见色闻声,随处自在”,“向异类中行,随类自在”,“不昧己灵,尊贵自在”,保持自己的本性,不受环境的左右,以一种大慈悲的心态对待众生,烦恼自无常。现在宫殿这闺女的心态已调整得非常好了。她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孩子替儿子去偿还那永远也偿还不完的孽债。

  大师成天接触大量的善男信女,用佛法来超度众生,受到众生的顶礼膜拜,却超度不了自己的烦恼。地藏王菩萨有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度尽众生,方证菩提。”我度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