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寺①
��她站起身,脚步虚浮走过去,颤着手为他们蒙上了白布,问巧珍道,“依着习俗,是不是头七前要下葬?”

  “是。”巧珍小心翼翼说道,“老爷临终前遗言,说依着佛门的规矩把他们一把火烧了,骨灰混在一处,装在这个陶罐里。”

  乔容看向她捧着的陶罐,黑色的陶罐很不起眼,是她随着父亲前往宜兴的时候,在陶窑中亲手做出来的,她看着烧制,烧出来后很丑,甚至有些歪扭,她噘着嘴说不要了,父亲笑说很好啊,容儿很少这样专注一件事。拿回家后母亲笑说很别致,将陶罐摆放在卧房的窗台上插花用。

  她心中一缩,疼得不停抽搐,她捂着胸口冷笑:“他们是在一处了,我呢?他们撇下我一个人,他们有多狠心。”

  “老爷和二太太把这陶罐当成姑娘了……”巧珍试图安慰。

  她大声打断她:“那是我吗?那个丑陋不堪的陶罐是我吗?”

  巧珍不敢再说话,绣珠小心说道:“姑娘,住持师太说时辰快到了,带着众位师太在门外等着呢。”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拉开门,师太们正肃立着诵经,住持师太瞧见她出来,点头说道:“施主能及时赶来,见两位亡者最后一面,即是父母子女间的因缘。施主勿要太过执著,节哀顺变。”

  “多谢师太。”乔容双手合什,声音嘶哑说道。

  守门的老尼捧过丧服,绣珠服侍她换了,在老尼的引导下为父母亲洗净手脸,她的手抖得厉害,他们为她洗过多少次手擦过多少次脸,恐怕是数不清的,可她还是头一次为他们擦洗,他们却再不会对她笑,他们双目紧闭,不肯再看她一眼。

  她紧咬着嘴唇,一下一下擦拭着,轻声呢喃道:“父亲,母亲,干干净净得上路吧。”

  几位师太过来抬了尸身,绣珠扶着她踉跄在后面紧跟,尸身放在空地上码好的干柴上,住持师太点了第一把火,又有几位师太投了火把在柴堆上,琅琅的诵经声中,晚来的风猎猎作响,火噼里啪啦烧了起来。

  火这么旺,他们疼不疼?她挣开绣珠的手扑了过去,她两手去扒那些燃起来的柴火,有人跑过来架起她,她凄厉喊了起来:“这不是真的,我在做梦,我被困在延溪的绣楼上,等我醒了,一切都会好的,你们在杭城等着我回去……”

  “醒醒,乔容,你快醒醒……”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有人摁住她手,她挣扎着踢打着,火越烧越旺,有谁在耳边喊着:“你们撒谎,我不信,乔财神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会没了?那不是他,火里的不是他……”

  那人喊着喊着哇哇大哭起来:“我还没有报答他老人家,我才给他老人家磕了三个响头。”

  身旁响起咚咚咚磕头的声音,她茫然看过去,嘶哑叫了一声宝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宝来不理她,一边磕头一边哭,她也跪了下去,也跟着他一起磕头,与他一起哭,她扯着嗓门,哭得声嘶力竭毫无顾忌,像刚出娘胎的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