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 一生一代两双人

  那汉子闻声转过头来,冲盖聂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上下打量卫庄,故作大惊小怪道,乖乖,是俺们陛下来了,瞧这排场,嘿也著一般无二的乡谈。

  卫庄冷笑一声,随即反唇相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愈说愈快。他们的土话盖聂原本就只懂个囫囵,此时更加跟不上,正听得云里雾里之际,卫庄忽然转头看他,师哥,你给他说,中不中

  盖聂尚未清前因後果,蓦地听到最後半句,本能地答道,中。竟也带上了半调子不伦不类的口音,那汉子听得哈哈大笑,对卫庄说道,你尽坑俺兄弟

  三人正说得热闹,忽然屋门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是个八九岁的小童,头上梳著两个抓髻,一身水合色的袍子,脸颊粉嘟嘟地,样貌甚是清秀可爱。

  那汉子连忙迎上前去,一脸巴结,鱼哥儿,你可算来开门了。

  小童居高临下,神情倨傲地扫过盖聂与卫庄两人,又对跟前的汉子道,这回怎麽隔了这麽多日才来之前那两坛子先生早几日前便喝完了。

  啊,我、我这──方才伶牙俐齿的汉子此时仿佛换了个人,张口结舌,话都说不利索了。

  小童无意听他解释,轻轻一句话便截断他的支支吾吾,都进来吧。

  从大门往内走了几进,来到一处清幽的小院子,绿萝环绕,泉溪泻雪,假山掩映间,隐约可见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正用软巾拭一把琴,指腕灵动轻盈,蹭过丝弦时,偶尔逸出一两声清响,从指尖弹拨到院中,说不出的怡情悦耳。

  那汉子陶醉地摇头晃脑,向身旁二人使了个炫耀的眼神。盖聂也还罢了,卫庄素来与此人对著干,哪里看得下去他这副得瑟样,正欲寻衅损他,只听得一个声音道,诸位,多日不见。

  一位身著浅杏色衫子的年轻男子缓步自假山後绕出,那汉子与盖聂一个唤他渐离,一个唤他小高,来人约二十五六岁年纪,样貌俊雅,目光清亮有神,正是昔年名震一时的天下第一乐师高渐离。

  高渐离一眼瞥见那汉子被啄得绽了线的绑腿,便开口道,把先放後面的圈里去。

  那汉子乐呵呵地应了一声,卸下肩头两坛酒递给盖聂,哼著小曲拎著,径自往後院去了。

  高渐离引另外二人先行进了屋,这酒不错,一起尝尝。他们几个已有大半年未见,难得重逢,也没什麽寒暄客套的虚辞,仿佛昨天还坐在一张桌上喝酒。

  为盖聂他们开门的那小童端来酒盅,一一布在各人面前。高渐离吩咐他道,小鱼儿,不必留著服侍了,你自个儿去玩一会。

  到底是髫龄稚子,学自家主人的矜傲气韵只得个皮毛,当下便露出了孩童天生的心,眉开眼笑地喊了一句多谢先生,便兴冲冲地往外跑,差点与刚进门的年轻汉子撞个满怀。那汉子只来得及追了声鱼哥儿,看著点路,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孩童的天真总是令大人会心一笑,那汉子边给大家满酒边道,这鱼哥儿,沈著脸的时候还真有几分渐离的架势,连我见了心里都发怵;可这一咧嘴呀,嘿嘿。

  卫庄嘴道,一咧嘴就像荆轲壮士你。

  壮士瞪眼,哪有

  两人这厢又抬起杠来,盖聂在一旁拆解方才缚在背上的布包,打开层层包裹,露出内里之物,小高,这是给你的。